仿佛心尖也被撩了一道,林钟的嘴唇即将碰到披萨边时,孟谨洲连忙撤了手,避重就轻道:“等会儿,头发吃披萨了。”
“是该理发了,”林钟图省事,本打算用门牙叼过来,闻言撇了撇头,把脑门前那一缕甩到一边,说:“头发都这么长了。”
他整理好碎发,又打算凑上去,被孟谨洲躲开了。
“别偷懒,自己用手拿吧。”孟谨洲把披萨的一角往前递了递。
“哦。”林钟移开脸,没再坚持要偷懒,从容地用手接过咬了一口。
动作自然,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。孟谨洲有一刹那觉得自己是特别的,心里有个不敢想的念头蹦出来:他对所有人都这么亲近吗?还是只对我这样?
林钟不知孟谨洲的躲闪和挣扎,认真嚼了两下,心说传统口味果然靠谱多了:“比我点的好吃。”
手指沾上了番茄酱,轻易就用舌尖卷了进去。
孟谨洲撇开眼,尽力稳住心跳,问:“要不要跟我换?”
“不用,菠菜奶酪的吃习惯了也还行。”林钟说。
是他的作风。
明知难吃也不会浪费。
孟谨洲视线假装不经意地扫过林钟的面庞,淡淡落在一张一合的嘴唇上。林钟唇形饱满,泛着水光,这么形容可能不恰当,可他真觉得很像粉色的花瓣,尤其像晨露后雾气中朦胧的玫瑰花瓣,清冷又干净。
他故作镇定喝了大半杯苏打水,喉结难耐地滚了滚。
直到这顿饭吃完,他都没有再开口,期间除了给林钟添点水之外,什么逾距的行为都没有。
林钟主动去前台结了账,就朝车站的方向走。两人刚才吃得太饱,长腿都不肯迈开,就懒散地小步溜达。
已经十二月上旬了,伦敦早已在一个多月前就步入了冬令时,四点后街边就暗了一片。此时更是,路旁的店早都商量好,鳞次栉比地亮起一串灯,缓解一点夜的沉闷。
林钟老实地裹紧羽绒服,拉链几乎都要到顶,不像孟谨洲这种时候还风度翩翩的,走路时衣摆都带风,撩起一群落叶,踩在路上沙沙地响。
林钟享受着叶片碎裂的清脆动静,走得更慢了。风略过脸侧带来一阵湿意,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,是不需撑伞的程度。
南城多的是这样的雨天。毛毛雨尤其扰人,索性下大些就在头顶撑把伞,可偏偏拿这一点微小的雨量无可奈何。
现在他却觉得惬意,潮湿的烦躁感仿佛都因身边的人而消失了。
一滴水漏到手背上,孟谨洲也发现此刻下雨了。他偏头看了一眼林钟,对方没有要提速的意思,他也没有提。
他恍然想起今天自己没带包,林钟自然就没有要跑起来的理由。不过他也没说,其实身上这件大衣比书包贵多了。
纯羊绒的手工品,更不能淋雨。
他们一路向前,沿街连着三家店铺都打了烊,一盏灯也没留。拐角的分叉口那里,路灯照不到,漆黑一片,甚至看不清远处的人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。
林钟就在这时被人撞了一下,擦过他的肩膀,很用力的一下,肩上顿时麻了一片。
孟谨洲也冷不防地被波及,被撞得不轻。胳膊比脑子先反应过来,下意识伸手扶稳了林钟。
手掌只轻微地搭了一下便收起,孟谨洲问:“没事吧?”
“没事,这人力气还挺大。估计是走快了不小心。”肩胛骨疼得很,林钟伸手揉了揉,没打算理,这夜黑风高的,视线不好撞到人也是难免。只是怪没素质,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。
不到半分钟,前方几米的路灯下,那人又倒退着向他们看过来,咧大了嘴,挑衅地大声骂了一嗓: “Hey! yellow monkeys! ”说着挑了挑半侧眉毛,无声地发出打架邀请。
居然是成心的。
林钟眉头皱紧,无端被点了火,肩膀处还火烧火燎地疼着呢,当即反击回去,试图引起周边人群注意:“Stop being racist!Go get a job, ok? Go away!”
其他人离得远,没有理会,对方见势不嫌事大地比了个中指,生怕他们听不见似的更大声地冷笑着说:“Monkeys,go back to China! ”
“他就是想挑事!”林钟怒火中烧,一点也忍不了了,在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。才冲出半步,就被孟谨洲拦下了。
“别上去,他手里好像有东西。”
孟谨洲也咽不下这口气,但还保留一丝理智,眉头紧蹙,眼神狠厉,护崽子似的把林钟拦在身后,冷静地沉声说:“可能是刀。”
“如果他再骂一句,我们就直接报警。”孟谨洲音量不大却很有力量,钉在原地不上前,大手一揽,把林钟也锁在旁边,另一只手却伸进口袋掏出手机,随时准备录像。
林钟被稳住了,理智回笼些许,也沉稳下来。
异国他乡的,又是冷清偏僻的地方,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,确实不好贸然动手。
那个男人大约四五十的年纪,身量不高,小麦色皮肤,头发稀疏,一口黄牙,鼻梁上架着一幅歪歪扭扭的眼镜,是长得很丑的那类,处处透出颓废又猥琐的气质。
“Say it again! ”孟谨洲举着手机,高声挑衅回去。
对面犹豫了,握在手里的水果刀在月光下露出银色的一角,似乎在权衡它的威力是否足够。
他没想到双方会僵持不下,谁也不往前走一步,等了几分钟,见林钟始终没有要动手的意思,觉得没趣,狠狠唾了口痰,离开了。
“他妈的大晚上出来报复社会,” 等他走远了点,林钟咽不下这口气,难得爆了句粗口,冲着背影咬牙切齿道:“你听见他骂的多脏了吧,就是想故意激怒我们好捅刀子呢。要不是你拦着,我可能真冲上去了,暴揍他一顿!”
他骂人水平太有限,很不解气,愤恨地跺了一下脚。孟谨洲由着他撒气,眼睛却还盯着前方。
“怎么了?”林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。
那个离开的身影收了刀,转身又在前方纠缠上了一个中国姑娘,皱着一张脸,黏虫似的赖在那里。姑娘走一步,他跟一步,把人吓得尖叫起来。
林钟刚才还骂骂咧咧的,听见声音就停下了,循声确认是那张鄙陋的嘴脸:“就是他,没完了还。”
“那是个女生,”他快速走了一步,看清姑娘的脸,怒气又爬上脸侧,“我们得去帮——”
话音未落,一转头,刚才还说不要惹事的人已经率先冲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