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笃行不知道这是闹哪出，觉得眼前这人十分古怪，但也没有贸然做出什么动作。

“砰”地一声，宋昶突然蹦了起来使劲撞向男人，一边恶狠狠地说：“不许你碰我师父！”

力道居然不小，撞得男人退了几步。之前那个叫大锤的土匪骂了几声，连忙过来把宋昶按住拖到了一边，又把他嘴堵上了。

范笃行无语，这小子真是一点不会看场合，又有些担心男人一怒之下叫人把宋昶打一顿，想要开口说些什么。

但是男人面上看着并没有很生气，反而哈哈笑了出来，范笃行决定再观察一下。

男人走到前面落座，范笃行这下看清楚了他的脸。

范笃行判断不出一个人长得好坏，但他印象里土匪应该都是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，反正不长成男人这样。

“这小子叫你师父，你是干嘛的？”

“在下是个教书的，他是我学生。”

“教书的怎么会跑到这荒郊野岭来，你觉得我是好糊弄的？”

范笃行看到男人脸色不好看起来，连忙低下头：“不敢欺瞒寨主，我给寨主细细道来。还请寨主让我把衣服穿好，这样和人说话实在有些不成体统……”

“倒是个讲究的，”男人又笑了起来，向下面人吩咐，“去给他松绑。”

那大锤面露难色：“大哥，他跑了咋办？”

“他能跑哪去，孩子不还在我们手上。”听了这话，范笃行脸上也挂不住了。

大虎还是过来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了，范笃行几下把衣服穿上，向男人一拜，把逃难的经历讲了个七七八八。不过没说自己是要去长乐军找人，只道要到八闽投奔亲戚。

男人津津有味地当故事听了，末了还不忘发出感叹：“还真是个呆板的书生，居然照着地图就往这边直冲了，还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。幸好你遇到的是我们龙虎寨的弟兄，换个地方得把你扒皮抽筋了……或者，当个压寨夫人也不错。”男人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宋昶，果然引起了后者又一阵挣扎和眼神攻击。

心里觉得有趣，男人把话题引到了宋昶身上：“所以这小子真是你学生，不是那种……”

范笃行多少明白了这人性格，只得无奈道：“寨主莫要取笑了。这孩子命苦，打小没了爹娘，我见他可怜才让他跟着我的。”

“这些书就是你在教他的东西？”

感觉到话题又无关紧要起来，范笃行松了一口气：“非也。这些是话本，是我那学生爱看的。我教的都是儒家的东西，都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一套。”

男人感兴趣起来，让他多讲讲。

范笃行不知道这是闹哪出，只得把以前上课的东西又挑出来些念了一遍，由于有些紧张，语气十分枯燥无味——他看见几个土匪都有些昏昏欲睡了。

念到后面有些口干舌燥了，男人才终于让他停下了。

“你叫什么？”

“在下姓范，名笃行，字念安……”

男人几步走到他面前，竟是把手搭在了范笃行肩膀上：“念安，来给我儿子当老师吧！”

“……啊？”范笃行目瞪口呆，一时竟忽略了被陌生人直呼字的不适。

片刻后才回过神来，意识到男人离自己太近了，伸手推开了他：“寨主，恕难从命，我家亲戚还在着急等我呢……”

“这有何难，你写封信我差人给你送去不就行了？”

“这……”范笃行本就是临时编的理由，此时不知道如何回答，总不能如实相告吧。

先不说人家当土匪的能不能理解自己的执念，以土匪和官府势如水火的关系可容不下自己。

“况且外面兵荒马乱的，我们龙虎寨这里也算得上世外桃源了。你就老老实实当几年老师，等太平了我自己会放你走。”

“难道你不想你那学生好好长大吗？”男人循循善诱，大虎适时地把宋昶推了过去。

范笃行知道现在的局势可没男人想得那么容易，他又不擅长讲道理，搜肠刮肚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。宋昶巧舌如簧，又偏偏被堵上了嘴。

最后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的，男人就当他答应了。范笃行觉得暂且在这里带一阵子也不是什么坏事，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跑不掉了，不如再从长计议。说不定在这山寨还能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。

男人佯装感动地握住他的手：“念安不愧是个读书人，其中利害想得应当比我清楚。我在此先谢过了。今日天色不早了，我先给你们师生安排地方住下，明天带你在寨子里转一转，再去见我儿子。”

“此言差矣，寨主肯收留也是在下的荣幸。”范笃行也客套一下，向他一拜。

“称呼寨主太生分了，你我以后情如兄弟，我叫潘明月，也没那什么字，你就叫我明月吧。”

范笃行叫苦不迭，他可没想过还要和土匪头子称兄道弟：“寨主折煞我了，承蒙关照，贵贱的礼节还是得分开来讲。”

潘明月笑而不语，无视手下们惊诧的神情，给一旁的宋昶松了绑。

嘴里的布团一被取掉，宋昶便想大声嚷嚷，范笃行拼命给他使眼色，才老实闭了嘴。

身为寨主，潘明月竟然亲自把两人带去了一处院落，当然还围了一帮手下。

也算是享受到“前呼后拥”的待遇了，范笃行心里苦笑。

走出这间房子，范笃行留了心眼暗暗观察。有些惊讶地发现龙虎寨规模居然不小，不要说有城墙、碉堡这些防御工事，里面也是颇具规模，估计比起磨盘村这种正儿八经的村子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范笃行还没看太分明，便到了地方，一个不留神撞到了突然停下的潘明月身上。

范笃行大惊失色，正要说些文绉绉的话来道歉，潘明月居然顺手就把他揽了过来：“念安想看什么，以后有的是机会，不必忙于一时。”

“寨主，逾矩了。”范笃行憋成了苦瓜脸，除了宋昶，他还没和人这么亲密接触过，何况对方还是个成年男子。

潘明月一笑：“那就先不打扰二位了，需要的东西和吃食等会儿有人送来，今日就好好歇息吧。”

说完便带着一帮人大摇大摆离开了。